第152章(1 / 1)

他在哭什么?

任克明停下动作,松开手。

“不要说这样的话。”他退出来,他去吻他的脸颊,不住地摇头:“你不会死。”

“我会死。”黎昌说:“每个人都会死,所以我说,你干死我,你现在在床上干死我——”

“黎昌。”任克明打断他。

他说:“不要再说这样的话。”

这段对话。

这段半年前的对话,到此结束,与昨天下午东郊里的对话出奇地一致。

只是在后者中,任克明没有乞求。

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,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解开手铐,为什么会后退,为什么会走。

为什么会离开东郊,为什么会飞到英国,为什么不敢留下,为什么不敢面对黎昌,为什么逃避,为什么不敢看他的眼睛——

“为什么?”

文抬起头,问眼前的兄长:“为什么,哥,你不想,不想找妈妈?”

任克明被拉回现实。

紧皱的眉间倏地松开,他沉默几秒,启唇要回答,却被电视声截住话头——

“你知道,法语的月亮怎么说吗?”

电视中在放着华语电影,熟悉的台词,任克明骤然回眸看去。

“是ne。”

“我有一个朋友,他去到了高高的月亮上。”

“他在月亮的云后,成为天使。”

《月亮云》。

文看的电影,是《月亮云》。

任克明发愣,盯着电影画面看了好一会儿,都没看见黎昌。或许因为这是结尾了,他不会再出场。

文看着电影,忽然说:“我知道了。”

任克明回头看他。

“你不想找妈妈,”文笑,“因为,因为天使可以带你,去见她。”

文叫黎昌天使,因为任克明第一次向他介绍黎昌,就是用的《月亮云》。

那时他们刚相识,结婚不久,这也是任克明看的黎昌的地一部电影。

“对吗?”文说。

他的目光里突然带上期待,看着兄长:“哥,天使,也带我去。”

“不可以。”任克明拒绝。

他清楚弟弟支离的话语表达的什么意思,直截了当:

“天使不愿意。”

文呆了下。

他似乎没懂,为什么任克明会说黎昌不愿意?

明明天使都没在这里,他怎么知道天使会不愿意呢?

但,他只困惑了一下,就又笑了。

“好,天使不愿意。”文点头说。

他用他清澈的眼睛看着兄长,乖乖笑开,接着,说出兄长听过的他这辈子最流利的话语:

“那就不去。”

“我不会让天使,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。”

空气依旧湿冷, 即使有阳光,也隔着一层阴灰色的云层。

任克明结束和文的相处,走出疗养院。

他的身形很高大,今天没围围巾, 好像因为这两点, 海风都往他身上吹得要多一些。

开门上车, 坐进驾驶位。没有带司机, 一个人的行程,他自己开车。

车门关上, 风啸声被隔绝。

任克明已经脱下外套,平静地坐着, 肩膀却紧绷。他在回想文的那句话——

“我不会让天使, 做任何他不愿意做的事情。”

显然, 文是无心之言,但说者无心, 听者有意。一时间,任克明觉得自己内心有千万种声音。

他缓慢深呼吸, 按开音响,尝试着让外部的干扰清空自己的思绪。

音响里播放的是某一个电台的散文诗朗读, 任克明常年调到这个频道。今天是纪伯伦的专场。男音缓缓, 吞。吐出起伏的句调——

「when love beckons to you follow hi,

though his ways are hard and steep

(当爱召唤你,你要跟随他,尽管他的道路艰难而陡峭。)」

任克明看向挡风玻璃前的两只海鸥,白色的羽毛, 翅膀抖抖。一只飞走,另一只振翅跟随。

他开始回想, 自己是否和文所说的相反,让天使做了他不愿意做的事情。

有吗?

任克明脑海中浮现出的第一个画面,是在国内时,某一次他去剧组找黎昌,赶到那个入藏口城市。

到剧组找黎昌的事情,他没少做,每一次都打着公事路过的名义,“顺路”而去。但实际上,没有一次是顺路的,所有看似的巧合,都是任克明刻意为之。

除了协调行程的助理外,本应没有任何人知道。

可那一次,黎昌提前给他发来消息。

他让他不要去剧组找他。他说,这是高海拔地区,不清楚你能不能适应,又没有提前吃预防高反的药物,一定不要来。

一定不要来。

任克明来了。

他刻意安排到该省省会出差,然后一刻也不停地坐上车,最终于凌晨一点四十七分,敲响黎昌房间的门。

黎昌开门,对上他眼的那一刻,愣了一下,却没有任克明想象中的那种意外。

他只滞了一瞬,就侧身让他进。

高原的高反确实不好受,任克明吻了下黎昌的唇,然后抱着他。

黎昌抚上他疲惫的眉,说:“我们在四千二百米的地方,你要做,先买份保险。”

任克明那时笑了,摸摸他的头发,没说话,也没再继续。就那样抱着他睡了一整夜。